第六百五十六章 田月桑时(四)_大明望族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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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六章 田月桑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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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地兼并是封建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沈瑞前世读史再清楚不过,封建社会从没有哪朝哪代能真正遏制住土地兼并。

  当初寿哥自辽东开始清丈田亩,又清查了宗室、外戚、勋贵侵占官田民田、欺隐地税事,进而推行至地方上清查屯田等,沈瑞并没有持百分百的支持态度。

  只是如今轮到他主政一方,登州这本就多山少田的地方,实是到了不查不行的地步。

  粮食就是生命线,只要田在魏员外这样的大户手中,就等于卡住了登州的脖子。便是登州开海了有了钱,也保不齐有如这两年这般天下都闹粮荒,无处买粮的情况。

  另有一桩,也是沈瑞没到山东实地探查便不可能知道的——那就是山东之地亩制极为混乱。

  明代官方规定五尺为一步(弓),二百四十步为一亩,山东各地不仅丈量土地的弓尺千差万别,就连单位亩步弓数也不相同,别说此县的一亩与彼县的一亩面积根本不一样,就连同一州县里的也可能相去甚远。

  这并不是山东一家两家望族大户蓄意为之,而是历史原因造成。

  早在北魏贾思勰所著《齐民要术》中就称齐地一大亩相当于其他地区的两亩有余。

  而北宋末年的方田均税法进行折亩,以及明初的移民垦荒导致的大小亩并存情况,又加剧了亩制的混乱,使之渐成顽疾。

  沈瑞不是改革的急先锋,但若他想调动登州百姓种粮的积极性、想让登州市面上有更多的粮食流动、想进一步推广良种良方种植,必然是要解决这些土地根本问题的。

  登州,还算是好清革土地问题的,因为这地界并没有什么成气候的大家族。

  只一个丛家算得官宦之家,不说丛兰与沈瑞的交情,单说丛兰如今正是被皇上信重,派至延绥清理屯田,他家人便拥护清丈田亩还来不及,又怎敢拖后腿!

  至于魏员外这样的货色,实在算不得什么。

  如今这厮正撞到枪口上来,还妄图蹦跶蹦跶,沈瑞收拾了他也不过是顺顺手的事儿。

  沈瑞是不在意了,但旁人却没这样硬的后台背景,却是怕的。

  那边会都散了,丁同知仍有些魂不守舍的,颠颠跟在沈瑞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个,这个,大人呐……魏春来,到底是攀上一门贵亲呐。”进了知府宅邸书房,丁同知仍是一脸忐忑,见左右没外人,才低声道:“大人当料到,这魏春来的地,还指不上有多少是张布政使的呢。”

  还不知道多少是打着布政使的幌子买的呢。沈瑞心下腹诽,面上一摊手,道:“他既没写在契上,咱们自是不知道的。也断不会认。”

  丁同知只剩下抽凉气的份儿,半晌苦劝道:“大人您到底初来山东,还是留一线人情的好。”

  他心道这小知府还是年轻气盛,你装不知道就完事儿了?就算张吉捏鼻子认了,将来难道不会给你小鞋穿?

  那是右布政使呐,想给个知府找麻烦不是太容易了么!

  他之前觉得跟个年轻有为后台硬的上司简直是三生有幸祖坟冒青烟。

  看着小知府锐意进取,他一颗官场老油条的心也活络了起来。

  五品是个坎儿啊,多少人到此就封顶再难进一步了,他若是好好跟着这小知府干,没准儿一步就把这个坎儿跨过去了,从此海阔天空了呢!

  可没想到,这祖坟冒的是黑烟——要焦糊焦糊了啊。

  这要是布政使司衙门一双小鞋丢过来,难道就知府一个人穿吗?他也一样跑不了啊。知府到底还有个好老丈人,他没有啊!

  他一时想得太多,想得太长远,便着急起来,只觉得满嘴火泡都要拱起来了。

  沈瑞却老神在在,摆手道:“丁大人放心,本府有分寸的。明日丁大人只管出个手续,着姜师爷、大于师爷带人去清查魏家等几家的田产便是。”

  “大人三思啊……便是要查,是不是也缓上一缓?您也听着了,那魏春来已写信去了布政使司,且等上十天半个月,也不耽搁什么,也免得若有动静,措手不及。丁同知苦口婆心劝道。

  说的倒也中肯,也确实良言。

  只不过沈瑞像是铁了心了,笑道:“无碍。丁大人你出了手续后,这城里的事儿还要你继续辛苦。”

  丁同知暗叹了口气,见沈瑞转移话题到城市建设,也不好多说了,连忙笑道:“这是下官分内之事。”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顿了顿方问道,“牢里那些人,即日便要提到水寨修船坞海港吗?”

  那一日泼皮闲汉抓了不下百号人,论起来俱都是惯犯,平时也是横行乡里的,不说无恶不作吧,也是没少祸害百姓。

  整顿地方治安问题也早早就在沈瑞的日程表上了,只不过现在抓粮食是第一位的。

  不想这帮家伙竟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拿了钱就敢和官府作对,比造反也就差一口气儿的事,这已经不是简单修理修理就可以的了。

  沈瑞才不会把他们丢黑牢里白养着他们——窝窝头不是粮食啊?!登州的粮食可不是能这么浪费的。

  这城里城外的,到处都需要建设,把这样的壮劳力丢黑牢里慢慢饿瘦简直是资源上的极大浪费啊!

  劳改才是优秀答案!劳改,统统都滚去劳动改造,哪儿累放哪儿去!

  所以当时沈瑞就已经下达指令要这些人去挖沙子修海港修船坞。

  这些人都是地痞流氓泼皮无赖,可不是那些那没爹没娘没家的乞丐。他们基本上都有家人,还绝大部分很有些家底儿,家人也都是靠着他们在外面横行霸道收保护费吃香的喝辣的。

  他们中很多人也是牢中常客了,许多关系熟稔,只要送钱进来,便是在牢里也照样肥鸡大鸭子吃着。

  所以这次他们前脚入狱,后脚不少家人已是熟练的打点牢头狱卒了。

  然后就听到了这次事儿大了,要派他们干苦力去。

  家人慌了手脚,开始往上头送礼,却多少银子都没砸开府衙几位大人的门,不由越发慌了。

  丁同知原也是名声在外的,寻常送了重礼给他,他都笑纳,打架斗殴的,只要不犯人命,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绝不得罪人。

  但这次,丁同知的门也关得严实。

  他们哪里知道,丁同知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能揣兜里早是心痒难耐了。

  奈何这群人出来就是和知府大人对着干,丁同知先前一门心思跟着新知府,自然不会搭理这些泼皮家人。

  可是现在,现在小知府跑出来清丈……谁知道小知府能顶多久呢,布政使若是怪罪下来,小知府做不下去了还能凭着老丈人拍拍屁股高升了,他怎么办?

  他呐,想挪个地方找门路,都不知道要多少银子打点,还是趁现在多搂点儿银子回来吧。

  “下官是想着,陈师爷那边说要拓路、清河淤,另要多建些街铺多设车行,这诸般事,虽是大人慈心,要给城里青壮个做工领粮的机会,但那挖沟打地基都是苦差事,是不是,先让牢里那些人做了?轻省些的再留给良善百姓?”丁同知一副全然为府城建设着想的模样。

  挖沙子修海港修船坞,那可真是一等一的苦差事,不说把人活活累死吧,也够脱层皮的。但若是换到城内的活计,再怎么着也累的有限。这样方好向那些泼皮头子家里榨油水出来。

  沈瑞早在回府衙盥洗更衣时,就听张成林简单汇报了近来的事情。

  他根本用不着刻意盯着丁同知、林通判,如韩家那样的耳报神多得是。知府、同知、通判又都在府衙后身的官宅里住着,便是仆从之间也多有交头接耳。

  而且丁同知这贪财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陆家同其打交道之初便有深刻体会了。

  不过这人虽是贪财却不糊涂,很有几分才干,更是知分寸、懂站队,不然不会早早投靠了沈瑞。

  最重要的是,他还是有底线的,不会为着银子就昧着良心做坑害百姓的事。沈瑞便也没有什么不能容他的。

  沈瑞笑了笑:“这事儿就全权托给丁大人了,你多受累。”

  丁同知忙连称不辛苦,又赞沈瑞体恤百姓云云,好一阵子歌功颂德。

  沈瑞挂着和蔼的笑容耐心等他夸完,才道:“不过,海边儿的活计也一样繁重,总要有人打个底儿下来。”

  丁同知笑眯了眼,正当如此,太容易办的事儿总是没人领情的,就该让他们吃足了苦头,再来求时,勉为其难答应下来,银子翻倍不说,这才能让人感恩戴德。

  小知府深谙此道,也是我辈中人啊。

  丁同知立时颂词如潮,夸了好一阵子不带重样的,心下却想得多榨些油水出来,知府这边也得孝敬了。

  少一时,只见姜师爷等沈瑞的幕僚团队已到了外面,丁同知知情识趣,便忙告辞去了。

  待他人出了院子,陈师爷这才向沈瑞苦笑一声,低低道:“这丁大人……旁的都还好,只是这喜黄白之物的性子……”

  “哪个是嫌银子咬手的?”沈瑞说笑着,又亲自递了茶盏与陈师爷,道:“这些日子有劳先生了。”

  陈师爷忙双手接过,谢了沈瑞。因着登州是陆家大本营,驿路网也是铺得最密最好的地方,几乎每日都有消息从府衙悄然送出到沈瑞手上,陈师爷这边也就没什么可汇报的。

  姜师爷、大小于师爷进来互相见礼,坐下饮茶,待张成林、田顺及陆十六郎等诸心腹人都齐了,这才一同商议起登州的下一步建设。

  “清丈土地,拟个章程,分成几批。魏家、赵家、陆家、韩家这四家先来。尤其是韩家,去打个招呼。”沈瑞这边说完,看向陆十六郎。

  陆十六郎应了一声,又道:“韩家那边都是懂的,必会全力配合大人这边。”

  陆家本钱大多投在海船上,余下主要还是商铺,登州所谓的良田比起松江来差得远了,陆家人真有点儿看不上,买的地并不多。

  当然,就算是不多,隐匿、良田记作劣田的事儿也不会没有。沈瑞之前定下拟清丈田亩时,自然也告之了陆家。

  陆七老爷却表示不会处理那些田产,只留给沈瑞发落,受罚丢面子陆家都认——连世交、姻亲、心腹家的田都不放过,方显得沈大人公正无私。

  虽说山东陆家是靠着沈瑞才更上一层楼的,但陆七老爷能做到这个份儿上,沈瑞还是领情的。

  至于韩家,他们这支原是太祖时自山西迁来的,几经灾荒战乱,韩家族人也不多了。

  成化年间韩大老爷的曾祖父发了笔横财,曾回过山西老家寻根,只是已找不到当初族人,因着手中有钱,略一运作,便与当地最大的一支韩姓家族连了宗。

  这韩姓家族子弟中倒颇有几个读书好的,几代下来,也出了过二三进士,七八举人。

  如今山东布政使司右参议韩逵就出自这个家族,年纪比韩大老爷大不了几岁,但论辈分,则是韩大老爷的叔父。

  自韩逵来了山东,韩家便是孝敬不断,坐实了这亲戚。

  只是韩家不如魏家那般招摇,又是做酒楼的,进门都是客,便与各家关系都不错,没有什么仗势欺人的。

  若说仗势,也不过是登州府再没有敢在他们酒楼赊账不还罢了。

  之所以要同样先清丈韩家的,也是因着他家有布政使司的关系。

  只要魏家、韩家都被清查了,不说登州府,至少蓬莱县再无能仗势梗脖子的家族了,清丈田亩也就能顺利推行下去了。

  不过既然韩家早早投诚,又卖力的递送各家消息,沈瑞便也先与他们招呼一声。

  实际上韩家也不会损失太大,他家虽是登州的老户了,但买的地也不多。

  他家除了主要经营酒楼外,也是养船,只不过不是陆家那样的海贸商船,而是养的二十多条大小渔船,海货也是极大一笔进项。

  听陆十六郎如是说,沈瑞点头道:“他家是好的。你也去告诉他们,各地八仙车行驿站客栈,还得他们多帮衬。”

  这便是同意韩家入股八仙客栈,甚至要与韩家共建客栈了,待登州开埠,必将有大批客商云集,客栈也必然日进斗金。

  且八仙车行又是什么背景?这样的好事儿韩家求都求不来的。

  陆十六郎笑道:“那俺可要缓缓说出来,别叫韩家老太爷欢喜得厥过去。”

  众人一时都笑了起来。

  沈瑞笑道:“你且缓缓说,别真吓着老人家,日后,渔获这块,怕是还要韩家出力呢。”

  陆十六郎一怔,随后佯作叹气道:“大人如此关照便是我家都嫉妒了。”

  “这可真是得了便宜卖乖。”田顺因跟陆十六郎熟了,开起玩笑来是半点儿忌讳也无,什么都敢说,因拍着他肩膀打趣道:“若这般说,渔船归你们家,商船归他们家,你可乐意?”

  陆十六郎便忙作出作揖求饶的样子,又惹得众人哄笑不止。

  山东海产颇丰,渔课(渔税)不少,登州便是需缴纳海鱼八千斤、蛤粉五十七斤四两、昆布六斤十四两四钱、海漂硝二斤、杂翎八万九千二百九十八根。

  渔课按所征之物可分为本色和折色两类,客体原是征收鱼油、鱼鳔、翎毛,后来便视官府的需要改折其他实物征收,多为金银钞,弘治年间两税赋税中就征收鱼课米,并将其划归在秋粮项下。

  这二年山东灾荒,渔课是部分减免,如海鱼,原是要折成金银缴税的,现下全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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