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第 133 章_攻玉最新章节列表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133、第 133 章

第(2/3)页

今日这般高兴,要不我们玩点什么吧。绍棠,你会射箭吗?不如我们在庭中玩一回射礼。”

        绍棠腆然摇头。

        太子知道杜家门风保守,对蔺承佑说:“难得闲一两日,何苦又拉弓射箭。阿大,你善吹笛,绍棠善箜篌,庭——杜娘子据说善弹阮咸,我箫技不差,弟妹想必也有擅长的曲艺。春物方盛,我们何不乘兴奏乐一曲?”

        蔺承佑一下子来了兴致,他只知道妻子会抚琴,还没亲眼见过她抚琴是何种情状,便让宽奴把他的那管玉笛拿来,顺便安排人到库房取一把未用过的箜篌和一管箫,扭头问滕玉意:“想抚琴吗?”

        滕玉意兴致勃勃对春绒说:“回屋取琴吧。”

        等到乐器一一取来,五人也不离席,留在原位各持一柄乐器,互相笑望着。

        风一起,满座芬芳,香馥袭人,人人都神情怡悦。

        蔺承佑说:“箜篌浑厚幽沉,不如由绍棠先起头吧。”

        杜绍棠笑应了,握稳箜篌调了下音律,一曲清肃的曲子倾泻而出。

        曲调刚一起头,蔺承佑的脸色瞬间淡了下来。太子的笑容也凝在脸上。

        滕玉意和杜庭兰惊讶互望,那是一曲《思归引》,无论宫廷还是民间,常能听到有人演奏此曲。

        杜绍棠察觉二人脸色难看,错愕地顿住了:“怎么了?”

        太子拧着眉头不吭声,皇叔识音断律的本领天下第一,阿大兄妹的曲艺都是皇叔亲手教的。

        尤记得那年中秋节举行宫宴,有人提议皇叔和阿大合奏一曲,所奏之曲便是《思归引》。

        记得当时是在大明宫的麟德殿外,殿前铺满了如霜的月色,皇叔和阿大,一个抚琴,一个吹白玉笛,端的是一座光辉。

        自那之后,只要叔侄二人同席合奏,几乎都少不了一曲《思归引》。

        如今两人再听到这首曲子,心里怎能不别扭,照理说,为了岔开话题该另起一首曲子才是,但两人都没了兴致。

        皇叔如今被幽禁在兴庆宫,圣人顾念亲情不忍将其赐死,但朝野内外不断有臣子上奏疏,说淳安郡王一为谋夺帝位豢养枭众,二为成全野心残杀无辜,堪称罪无可恕,从树妖为祸紫云楼到八月中发动宫变,前前后后死在淳安郡王手里的人数不胜数。

        此子按律当诛,不知圣人因何迟滞不决,若圣人诚心轻罚,叫天下人如何作想。

        但他们俩都知道,圣人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怜悯皇叔自幼被恶人和母亲引得走入歧途,一念之差,万劫不复。

        其罪,不可恕,其情,实堪怜。作为淳安郡王的半个兄长,何忍杀之。

        滕玉意怔怔望着蔺承佑,她甚少在蔺承佑脸上看到这般烦闷的神色,除了惊讶,心里也有百般猜想。

        过片刻,蔺承佑勉强笑笑:“要不换首曲子?”

        滕玉意正要说话,采蘋嬷嬷匆匆赶来:“太子,大郎,宫里有急事找你们。”

        众人一惊,蔺承佑怔了下,对滕玉意说:“你和阿姐绍棠说说话,我去去就回。”

        滕玉意忙点头。

        直到太子和蔺承佑离席而去,三人仍有些怔忪。看这架势,莫不是宫里出了什么大事,既是大事,为何不见关公公来传报。

        三人无心再饮茶作乐,滕玉意同杜庭兰在院子里走了走,又拉着姐姐回里屋说话。

        杜庭兰看妹妹神色困乏,便说:“你们尚在新婚,我和绍棠不便在此久留,你先睡一睡,等世子回来就该知道出什么事了。”

        滕玉意换了寝衣上床躺下,顺手摘下那枚紫灵天章球放到枕边,忽然拉住阿姐的手,悄声说:“我猜是淳安郡王出了事。”

        杜庭兰一讶,顺势在床边坐下:“为何这样说?”

        “阿姐你想想,采蘋嬷嬷是成王府的老人了,平日轻易不会亲自过来传话,连她都如此郑重,可见多半是出了急事,奇怪采蘋嬷嬷却又未明说是何事——对皇室中人来说,眼下岂不是只有淳安郡王的事是‘说不得’?”

        杜庭兰叹气:“若是他,我实在怜悯不起来,一个人无论有什么样的因由,都不该残害无辜,况且他也算间接害过你。”

        滕玉意哑然,阿姐只知疼惜她,却不知自己前世的死也与淳安郡王有关,甚至连今生,阿姐也险些遭了卢兆安那帮人的毒手。

        至于自己前世的死——滕玉意心里好不可惜,虽说昨晚在脚踝绑上了双生双伴结,她和蔺承佑却都未梦见前世,看样子心底残留的那些谜团,注定是无法弄明白了。

        滕玉意一边思索一边整理衾枕,无意间发现枕头下放着根红线,抽出来一看,正是双生双伴结,早上蔺承佑叮嘱要妥善保管,碧螺春绒估计是怕弄丢,便塞到枕头下了。

        滕玉意瞧了眼,重新将红绳掖回去:“阿姐,你再陪我说说话。”

        杜庭兰帮滕玉意掖了掖被角:“好。”

        或许是这几日累坏了,滕玉意说着说着话,不提防睡意涌上来,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等到滕玉意再有意识,只觉得胸肺胀痛得欲炸开,勉强睁开眼,冷不丁呛了一大口,大量冰冷寒水顺着她的喉咙灌入她的肺管,让她浑身哆嗦。

        滕玉意一滞,慌乱环顾四周,这不是——这不是前世溺死她的池塘吗?

        可方才她明明在她和蔺承佑的卧房午歇,她魂飞魄散,骇然在水中挣扎,只恨四肢僵硬如木,渐渐地,胸膛里的心跳越弱。颓然挣扎一晌,那种绝望无助的感觉又来了,半睁着模糊的双眼,浑浑噩噩在冰水里沉浮,当她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池塘边忽然有个人纵身跳入水中,飞快朝她游来。

        就在这时,滕玉意胸膛里的心猛烈一颤,眼前再次陷入永远的黑暗中。

        滕玉意阖着眼皮,静等自己重新堕入幽冥之境,等着等着,陡然发现不对劲,明明已经死了,耳边却仍有清晰的水声。她急忙睁开眼,蓦然发现自己仍在水塘中,只是她不再冷、不再痛,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无知无觉。

        下一瞬,她看见池塘里静静漂浮着一个人,距离那样近,近得连对方的睫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那张脸依旧美丽,但已然毫无生息。

        滕玉意一更,那便是死后的自己了,不知为何,看上去别样可怜,她惶然靠过去,想把那具孤零零的尸首搂入自己怀里,这时,水里另一个人飞快游了过来,到了近前一把将溺水少女拽入自己怀中,转身就朝岸上游。

        滕玉意僵住了,看清那人面庞的一刹那,仿佛有什么东西击碎了她的心脏。

        一次次的猜想,远不及亲眼看到来得震人心肠,竟——竟真是蔺承佑。

        她浑身哆嗦,眼前也一阵阵眩晕,揪住自己的前襟,张了张嘴想喊他,然而热气和泪水却卡在了喉咙里。

        “蔺承佑。”她更咽着发出声音,但蔺承佑似乎听不见身后的动静。

        滕玉意泪水从眼中无声滚落,情不自禁跟上去,蔺承佑身手矫健,很快就游到了岸边,先将她的尸首推举到岸上,稍后自己也撑着池边上岸。

        时值隆冬,池榭边堆积着皑皑白雪,头顶一轮孤月,幽幽笼罩着空旷的滕府。

        月光落到池边,将蔺承佑的眉眼照得清晰无比。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在冰水中待了这么久,肤色也比平日苍白不少,抹了把脸,水珠依旧滴滴答答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滴,可他根本顾不上这些,只顾蹲在岸边为她施救。

        “蔺承佑,我在这儿。”滕玉意泪眼婆娑,飘飘荡荡靠过去,但无论她怎么唤他,蔺承佑都毫无所觉,滕玉意心下焦急,上前搂住他的肩膀,蔺承佑也依旧没有反应。

        他全副心神都放在面前这少女的尸首上,奋力施救一晌,似乎终于发现回天乏术,面色变得极难看,怔了许久,颓然跌坐到一旁。

        蔺承佑这一停,四下里便回归旷静。

        在这清冷的冬夜,孤寂的天地间,一时只能听见蔺承佑凌乱的呼吸声,他整个人像是冻住了,样子说不出的消沉,枯坐良久,久到眼眉上的水珠都要结冰了,终于迟滞地抬手抹了把脸:“原来你就是阿孤。”

        他的语气,要多懊悔就有多懊悔。

        滕玉意酸楚地推搡他:“蔺承佑,我在这儿,你看看我。”

        蔺承佑沉默一阵,扯过那件湿透的狐裘将少女的尸首从头到脚蒙好,霍地起了身,这时,垣墙上出现十来个人影,其中两人抬着重物,跃下墙朝蔺承佑奔来。

        为首的是宽奴,远远看到蔺承佑浑身湿透,不禁一吓:“世子?”

        急忙回头吩咐身后的人:“快到车上把世子的裘衣取来。”

        说话间众人将那具黑衣人的尸首搁到地上,蓦然发现池畔还有一具被狐裘覆盖着的尸首。

        “这是——”宽奴面色大变,“滕将军的女儿?”

        蔺承佑冷冰冰盯着空荡荡的垣墙上方:“叫你们四面包抄,可捉到活口了?!”

        宽奴一凛:“那帮人不但武功颇高,还颇通邪术,事发突然,刚才只逮住了一个,没等小人问话,此人就咬毒自尽了。这是从他身上搜到的,除此之外再无旁的物件。”

        蔺承佑接过那团银丝似的物事沉默打量着。

        与此同时,花园的另一头,又冒出一大帮持着火把和武器的武侯,火光里人影幢幢,少说有五十余人。

        “世子,刚才我们沿路瞧了,府里的大管事、卫兵,大部分都被暗算了,剩下那几个侥幸活下来的,也都痴痴傻傻的,就不知滕将军的女儿在何处——”

        看到地上被雪白狐裘覆盖着的尸首,众人脸色大变。

        蔺承佑语气冷厉:“搜查各处,府里说不定还有活口。”

        “是。”

        待众人散去,蔺承佑蹲下来检视黑衣人的尸首:“刚才在墙上跟我交手的黑氅人,是今晚这伙人的头。当时我急着救人没工夫继续厮缠,故而叫她跑了,不过交手时那人露了馅儿,应该是个女人。”

        宽奴惊讶:“女人?!”

        “而且是个身量矮小的女人,她为了伪装成男人特地穿上了大氅,先前如果不是我踢中她的胫骨,也不会察觉她‘膝盖’以下全是木桩,后来我出招抓住她的肩膀,发现她肩膀下也加塞了东西,个头矮的男人不少,但骨骼如此纤细的,只能是个女子。”

        说话间蔺承佑重新搜了遍黑衣人的尸首,而后起身比划一下:“约莫只有这么高。没用香、没用配饰、招式也新鲜,身形上么,更是大加伪装,如此大费周章,要么是怕滕府的人认出她,要么她本身在长安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滕玉意浑身冰冷,静尘师太!

        为了帮武绮剔除争选太子妃的对手,静尘师太竟亲自出马了。

        “是静尘师太。”她忙踮脚在蔺承佑耳边说,“快去查静尘师太。”

        蔺承佑毫无所觉。

        不只蔺承佑,池畔的这些人,没一个能听到她的声音。

        蔺承佑交代完这边的事,留下亲随看护滕玉意的尸首,自己朝外院走去。滕玉意身不由己,飘飘荡荡跟在蔺承佑身后。

        书房灯火通明,除了先前那帮武侯,又有奉命赶来的金吾卫。

        “世子,那帮人似乎想找什么东西,书房被他们里里外外翻过了。”

        滕玉意跟随蔺承佑到了多宝阁前,那个暗格果然被人撬开了。奇怪的是那封写着“南诏国邬某叩上”的信,被人草率地丢弃到角落里。

        蔺承佑捡起那封信抖了抖灰,信里写着:

        【自南诏国一别,已有十年未与滕将军谋面了。

        【将军送嫁之谊,妾身一日未敢忘。前日忽于梦中见到嫂嫂,醒来时泪湿衣襟。十年生死,两厢难忘,尤记得当年将军与嫂嫂情同胶漆,无奈香魂已逝,将军切要保重己身。

        【妾身寄居扬州时,幸得嫂嫂悉心照拂,近来思之,常在心目。将军固不信妾身所言,但妾身仍斗胆自呈:南阳城中的那些事虽是祖父酒后所言,但当年祖父誓死追随滕老将军,此等事关滕家祖上威望之事,绝不敢妄生穿凿。当初嫂嫂一再滑胎,又一再为噩梦所扰,妾身近来常想,嫂嫂的病因会不会与南阳之事有关?】

        信的后面邬莹莹委婉告诉滕绍,这些日子她又陆续想起当年的一些事,信上不便详述,若是滕将军想知道详情,可以让老仆邬四给她带信。

        从信上的日期看,这封信是在新昌王去世后半年写给滕绍的。

        滕玉意冷笑,暗格里未看到旁的回信,可见阿爷当初并未回过信,但阿爷似乎终于对信上所说阿娘的病因起了疑心,否则不会将这封信锁在如此私密的暗格里。

        “南阳一战……”蔺承佑目露思量,旋即举起烛台照了照外封,“信上有靴印,看着是刚踩上去的,我猜那伙人原本想把信带走,结果被滕府的护卫拦住了,搏斗时信件跌落到了桌后的角落里,逃走时也就未顾得上。”

        说完将信纳入怀中,在书房里外翻找了一遍,墙上和角落里共有四处隐秘的暗格,全都被撬开了。

        “贵重之物都在,偏少了一样东西。”

        宽奴不解:“何物?”

        “信件和公函。”蔺承佑立在房中四面环顾,“堂堂淮南道节度使的书房,竟连一封军情方面的公函和信件都无,清得如此干净,只能说明那些人一来就将信搜走了。”

        宽奴一诧:“什么样的人会偷镇海军内部的公函?”

        “自是心有所图的人。滕将军虽已身死,镇海军那些旧部却还在,例如陆炎和刘文秀等人,都是素有威望的名将。他们效忠滕将军,往日不方便亲自来见滕将军时,只能以书信禀报,遇到朝廷调度,信上难免有些牢骚之语,至于镇海军的内部公函,内容就更是五花八门了,那帮人搜走信,大约是想从信件中找到这些人的把柄。”

        “所以他们想辖制镇海军?”

        “至少是辖制镇海军的高级将领。”蔺承佑走到门外,蹲下来查看雪地里那一串凌乱的脚印,“看看地上这些痕迹,他们可是一来就直奔书房。”

        宽奴忙跟上去:“看来元凶是彭震无疑了。朝廷的平叛大军出征在即,彭震若能在那之前找到镇海军陆炎等人的把柄,也就不怕被朝廷和镇海军两面夹击了。”

        蔺承佑不置可否,过片刻狐疑道:“彭震都公然谋逆了,想来不怕再多一桩灭门案在身上,可今晚这帮人个个掩藏面目,分明很怕被人知晓身份,而且滕娘子未必知晓镇海军的军务,他们为何非杀滕娘子不可?”

        滕玉意至此已将整盘真相悉数弄明白,忙蹲到蔺承佑身边说:“不、不是彭震,是淳安郡王。搜走阿爷的信件和公函,是为了拿捏陆叔叔他们;杀我,是为了助武绮当太子妃。淳安郡王早就拿住了武绮的把柄,只要武绮当上太子妃,日后他不但有机会控制东宫和太子,还能利用武绮威胁武中丞,但淳安郡王没料到太子如今有意要娶我,不杀我,他的那些棋一步都走不了。”

        蔺承佑却起身朝院中走去,滕玉意刚要跟上去,冷不丁绊了一跤,再一起身,眼前豁然一亮。

        面前是一处宽阔的街肆,街上熙熙攘攘满是人。

        滕玉意一转身,发现自己立在一家售卖胡饼的胡肆门口,蔺承佑和严司直坐在店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滕玉意愣了愣,忙回到店内依着蔺承佑坐下,就听严司直惊讶地低声说:“蔺评事怀疑那帮人之所以杀害滕娘子,是因为她可能成为太子妃?”

        滕玉意近乎酸楚地打量蔺承佑最敬佩的这位同僚,青衫幞头,双眸略有些细长,看人时目光清亮温和,端坐着的样子如竹如松,关键是,此刻的严司直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不是一具冰冷的尸首。

        蔺承佑凝视店外的街角:“一切还只是猜测。先跟一跟这个武二娘再说。”

        严司直微愕点头:“太子妃是未来皇后,事关四方利益,为此提前铺路,花再多人力物力也值得。不过假如按照这个思路查下去,我们前头的推测通通要推翻了。对了,莫非主凶是武中丞?严某实在想象不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会有如此手腕,还有,太子妃的钦定人选现有三位,除了滕娘子和武二娘,还有邓侍中的孙女,何不连邓家一起查查?”

        蔺承佑:“查过了,邓侍中为了与郑仆射和武中丞斗法,倒是有意在圣人面前抬举孙女,但邓娘子大半时日都住在洛阳,只在去岁冬至日进宫拜见过皇后,看这惫懒的样子,不大像非要做太子妃不可。武二娘就不一样了,此女性情爽直,面上似乎并不热衷嫁入皇室,但经我仔细一查,严大哥你猜怎么着?凡是有太子出席的筵席,武二娘必定也在。”

        严司直认真听着。

        “去岁太子参加击毬大会,阿芝和昌宜都在女眷席上瞧见了武二娘,碰巧那日是武大公子的生辰,武二娘百忙中竟也抽空去看了一场比赛。这些事看上去毫无联系,但加起来似乎也太凑巧了。武中丞么,一时还探不出深浅,不如先看看武二娘平日都跟何人来往,再来判断此事到底是不是武中丞指使的。”

        严司直目光忽一动:“她出来了。”

        滕玉意顺着看过去,就看见武二娘精神奕奕从对面的彩帛行出来。

        滕玉意死死盯着武二娘的背影,蔺承佑不紧不慢喝完一盅茶,对严司直道:“严大哥,你我兵分两路,你去查查滕娘子过去这几月可与何人来往过,我去跟踪武二娘。我身手好,不怕被她察觉。”

        严司直说:“好。”

        蔺承佑离了座,滕玉意忙要跟出去,结果因为碰到外头的日光,眼前突然一黑,等到回过神,便到了一处衙门办事阁之类的处所。

        窗旁有条案和书架,严司直坐在桌案边翻看卷宗,蔺承佑抱着胳膊背靠搁架,皱眉思量着什么。

        夜色已深,两人仍在大理寺忙碌。

        “刚着手调查武绮,她就暴病而亡。”严司直深深叹气,“时机未免太凑巧,偏偏验尸验不出端倪,先前还怀疑此事与武中丞有关,现在是不是可以排除他了?虎毒尚且不食子,即便害怕我们因为武绮查到他身上,他也不至于心狠到提前杀害自己的女儿。”

        说完这话,半天未听到蔺承佑接腔,严司直回头:“蔺评事,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到底何时走漏了风声?”蔺承佑蹙眉,“滕娘子的案子疑点重重,大理寺的调查重点一直放在彭震及其枭众身上,谁能这么快察觉我们已经怀疑武绮了?”

        严司直怔了怔:“总归是近几日走漏的风声,问题要么出在你身上,要么出在我身上。你我都好好想想,最近都去过何处见过什么人?”

        说罢,一面回忆,一面将自己近几日的行踪一桩桩说出来。

        蔺承佑忽道:“那日在紫云楼,昌宜当着众人的面问武绮为何爱穿红裳。她有此一问,自是因为那日我拿着长安仕女的名单过去找她们,我将武二娘和邓娘子的名字混在其中,问她们对哪位仕女印象最深,昌宜和阿芝并不知晓我的目的,便随口说了几句,昌宜毕竟是太子的亲妹妹,或许那次之后她也觉得平日总能看到武绮出现在太子周围,于是有了当日那一问。这句话在旁人听来只是闲谈,落在有心人耳里自是不同。”

        严司直一惊:“能进紫云楼的人,少说是朝廷三品以上官员,莫非真是武中丞?”

        蔺承佑眼波微动:“让我想想,当时在座的都有哪些人……”

        滕玉意边听边在屋内游荡,不知不觉到了桌边,低头就看见两宗案卷上分别写着“卢兆安案”、“杜庭兰案”。

        两份案宗都摊开着,上头写着卢兆安如何用相思蛊设计阿姐和郑霜银、如何因为嫌阿姐碍事起了杀机、末了又是如何于上巳节当晚在月灯阁的竹林外勒毙阿姐……等等犯案始末。

        只在杀人企图那一栏写了两个字:存疑。

        案宗上那端正的字迹估计出自严司直之手,但“存疑”两个字分明是蔺承佑的字迹。

        滕玉意心下怃然,虽说早已从李淮固口里得知阿姐的案子是蔺承佑破的,但亲眼看到这些,仍大受触动,飘飘荡荡挪到蔺承佑的背后,默默从后头贴着他。

        蔺承佑像是察觉到什么,冷不丁回头。

        严司直一愣:“怎么了?”

        蔺承佑环顾四周:“怪了,最近老感觉身后有人。”

        “莫不是有鬼祟路过?但以蔺评事的法力,该能瞧见才是。”

        滕玉意突然起了玩心,踮起脚尖把自己的脸庞送到蔺承佑眼前,只恨蔺承佑的视线只顾在她上方游移,依旧没发现她的存在。

        滕玉意故意用手在蔺承佑眼前划来划去,却听严司直讶道:“不知不觉都过了子时了。蔺评事,你先回吧,待我整理好卷宗,我也回去歇寝了。”

        “不急,我再从头到尾捋一捋。”蔺承佑随手拿起一份录簿在对桌坐下,歪靠着椅背翻阅线索。

        严司直捉袖提笔,温声问道:“蔺评事,你以前是不是认得滕将军的女儿?出事那晚你那么快就赶到了滕府,事发后你又查得格外用心。"

        滕玉意靠在桌边托腮望着蔺承佑,蔺承佑专注地翻看录簿上的线索:“算是认识,幼时我贪玩差点溺死,就是这位膝娘子救的我,可惜当时也没问清她是谁家的孩子就与她走散了,这些年找她,无非是想当面补个谢’字,只可惜严司直愕了愕,叹气道:“原来如此。"

        他完慰简承佑:“此案错综复杂,换旁人未必查得出真相,落到菌评事手里就不一样了,你也说过这世上就没有你破不了的案子,只要能尽快找到凶手,膝娘子泉下有知,至少能安心投胎了。”

        蔺承佑目露思索:“但朦娘子的命格似乎—”

        想了想又把活咽回去:“罢了。”

        滕玉意待要挨着蔺承佑坐下,猛不防身子被人向后一拽,等到双脚站稳,意外到了一座清幽的庭院里,庭前花落无声,花树上春莺鸣嗽,廊下盘腿坐着两个白胖的小道童,齐齐打着吨。

        “绝圣、弃智。“滕玉意又惊又喜,近前唤了两声,绝圣和弃智毫无反应,滕玉意暗觉好笑,待要逗他们打个喷嚏,但没等她将指头凑到两人园乎乎的脸蛋前,主屋里就飘出熟悉的话声。

        “荒唐!腾娘子命格古怪又如何,那也是她祖上的余孽所致,你敢帮她借命,就不怕反噬到自己身上?”是清虚子的声音。

        滕玉意耳边一轰,忙飘到窗扉前往里看,就看到蔺承佑懒洋洋歪靠在榻上,被师公呵斥一顿也不恼,只随手扔开手里的弹弓:“徒孙当然怕,但您老也说了,这是迄今您见过的最凶的一次错勾咒,若是无人帮忙操持,膝娘子和膝将军会一次次枉死,直到偿还完所有诅咒为止。

        “命该如此。“清虚子打断徒孙,“你我谁也帮不上忙!““未必就帮不上忙,徒孙看过那本《魂经》了,现在两个法子:换命格或是借出寿元。前者就如当年您和缘觉方丈所做的那样,直接为蕙妃和怡妃替换命格,但这法子只能救下一人,并且前提是隧娘子身上只剩一道诅咒了,不然下下辈子还是会惨死。后者,就是直接以寿元相赠,最好是福大命大之人自愿相送,又或者取自大奸大恶之徒。您老也算过了,朦娘子的某位挚亲帮她求到了一段福缘,若是再加上一点借来的寿元,兴许膝娘子下辈子能有什么意想不到的造化,这点造化,刚好助她和腾将军破咒,咒一破,可就一劳永逸了。"

        清虚子喟叹:“这是逆天之举,再怎样都会有损阴德,师公也从未听说有人能破得了错勾咒。”

        蔺承佑翻身坐起:“那可未必,事在人为。您老也常说,知恩不报也会损阴德,当年徒孙答应帮那位小恩人找她阿娘,未了却舍她而去,之后滕娘子罹难,徒孙又因为差了一步没能相救——徒孙欠她一条命是事实,如今知道这位恩人下辈子还会惨死,总归有点于心不忍。”

        “看来你已经打定主意了?”清虚子嗓门拔高,“你自小天不怕地不怕,多半是觉得用邪术借出一点寿元也没什么了不起。师公今日把话给你说明白,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尽管抓到凶手帮膝娘子报仇雪恨,胆敢擅用邪术,不必你爷娘动手,师公亲自打断你的腿!”

        滕玉意扒在窗扉上听得入神,却听蔺承佑喝道:“谁。“话音未落,窗内袭来一个符团,滕玉意忙往旁一躲,起身时却发现耳边极为嘈杂,错愕四顾,面前不知不觉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城门,火光熊熊燃烧,映亮整片天际,城墙下骏马和人影纷乱交错,呼喊声直冲云霄,雪浪般的刀光中,不断有人从马上跌落。

        滕玉意胆战心惊,急忙环顾周围,禁军历来驻扎在皇城左右,南有玄武门,北有玄德门,眼前的是白虎门,看这架势,莫非有叛军要攻打禁苑?

        这须臾工夫,有东西滚到滕玉意脚下,滕玉意低头一看,竟是个血肉模糊的人头,她一吓,此地箭矢如雨,稍有不慎便会丢命,连忙往后退离,转头在人群中找寻蔺承佑的身影:“蔺承佑!蔺承佑!"

        冷不防对面一根箭矢射向她的眉心,滕玉意忙要闪躲,那支箭却穿过她的虚渺的身影,径直射中她身后的一个人。

        滕玉意回头望,空气里血雾四溅,腥浓的气息直冲她的鼻端,被射中的那人身型矮小,中箭后跟跄退步,拼命捂住伤口。

        滕玉意目色一厉,静尘师太!

        静尘师太嘶声怒斥左右:“还不明白吗?我等中计了!如今白虎门周围都是禁军,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那日在部坊府,成王世子中的只是一支寻常的箭矢,伤势是真的,毒却是假的,此局如此周密,军中所有人都被骗过去了,今晚多半要事败!快去告诉敏郎早做准备。”

        滕玉意忙要

(本章未完,请翻页)
记住手机版网址:m.xlwxsww.com
加入书签我的书架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