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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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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  他就看见滕玉意带着婢女离席而去。

        蔺承佑琢磨一番,决定先静观其变,唤人把鎏金鸿雁银匜拿来,  净了手给阿芝剥胡桃吃。

        这时外头忽有几名仆从匆匆过来,  一部分径直去宝翠亭找淳安郡王,另一部分却过来寻蔺承佑。

        蔺承佑见是几位国舅身边的常随,蹙了蹙眉:“出什么事了?”

        领头那个名叫宝忠,  一向是刘府最得力的管事,  此刻他脸『色』极为古怪,  附耳对蔺承佑说:“傍晚小人奉国丈之命去迎接南诏国的顾宪太子和那几位外地官员的女眷,  碰巧半路遇上了,小人们便在前带路,哪知穿过一座林子时,  后头那几辆犊车一下子不见了,  顾宪太子唯恐是鬼祟作怪,自己带护卫在原地找寻,  让小人赶快回来找世子殿下和郡王殿下。”

        蔺承佑诧异莫名,  此地是皇伯父和伯母御幸之所,年年都有僧道随行,不远处还建有一座皇家寺院,寺中梵音不绝,  即便附近有鬼祟游『荡』,  也往往避之不及,  况且来时路上他也瞧了,方圆左右都“干净”得很,怎会突然冒出鬼祟。

        他霍然起身:“人在何处?”

        阿芝纳闷道:“阿兄,出什么事了?”

        蔺承佑『摸』『摸』阿芝的脑袋:“前头有人找阿兄,  阿兄去瞧瞧。”

        ***

        滕玉意回到月明楼,把事情原委告诉了杜夫人。

        杜夫人虽然觉得荒谬绝伦,但小涯剑远不如当初在紫云楼澄亮是事实,她上回见识过这剑斫杀妖邪的本领,心知阿玉离不开此剑,当即与滕玉意商量起来,若说是为了女孩子的贴身物件向男子讨要浴汤,别说丈夫绝不会同意,淳安郡王也会觉得受冒犯。

        于是托人给丈夫带话,只说桂媪的某位亲戚重病不治,要丈夫帮忙向淳安郡王讨点浴汤做『药』引。

        坊间为了治病常有古怪之举,有人自割双耳做『药』引,有人取了马『尿』来喝,比起这些荒诞不经的『药』引,一罐浴汤算不了什么。

        杜裕知听了果然深信不疑,回说既是为了救命,只等散了筵,他立即开口向郡王殿下讨要。

        滕玉意听到回话才放心,杜夫人把滕玉意搂到怀里,心里暗暗叹息,玉儿想是前阵子吓坏了,好不容易有把护身的剑,自是千珍万重唯恐出岔子。这孩子自懂事起,无论遇到何事,总是习惯自己一个人应对,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求到姨父姨母身上。

        她心软得一塌糊涂,『摸』了『摸』滕玉意乌黑的头发说:“这下可以放心了,一切交给姨父姨母。等到讨到了浴汤,姨母再与你姨父说明原委,你姨父心里很疼爱你,不会怪咱们骗他的。今晚昌宜公主和阿芝郡主在场,各府的小娘子也在,你离席久了会显得失礼,先回席再说。”

        滕玉意在姨母怀里腻了一会,恋恋不舍走了。回到水瀑边,淳安郡王却已经不在宝翠亭了,诧异地用目光找寻,不止淳安郡王,连蔺承佑也不见了。

        她悄声问杜庭兰缘故,杜庭兰摇了摇头:“想是前院有什么事,郡王殿下和蔺承佑被叫走了。”

        忽听笙鼓喧哗,第一轮酒令开始了。众人玩了一个多时辰,别说没看到蔺承佑和淳安郡王返回,连那几位外地官员的女眷也迟迟不见入席。

        这下不只滕玉意觉得古怪,连杜庭兰也有些惊讶,杜绍棠起身离了男席,坐到两位姐姐身边,疑『惑』地说:“都戌时中了,再晚就该散席了。”

        滕玉意让春绒去找端福打听出了何事,端福却回说只知道蔺承佑和淳安郡王出了府,同行的还有几位国舅,但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也不知。

        昌宜和阿芝少了哥哥和皇叔的陪伴,便有些意兴阑珊,又玩了一会,恹恹地下令散席了。

        贵女们听了,只好回各自的院落歇憩。

        杜绍棠送两位姐姐回了月明楼,因为不便进内院,只送到院门口就走了,上了二楼,杜夫人尚未歇息,迎出来道:“总算散席了。你姨父还未睡,姨母马上让桂媪递话。”

        滕玉意摇头:“淳安郡王被人叫出去了,听说还未回来。”

        杜夫人愣了愣:“何时才能回?都这么晚了……老爷若是夜半去拜谒,未免太唐突。”

        滕玉意心里油煎火燎,小涯发了那通脾气后便再无动静,偶尔敲一敲剑柄,剑身只温热一阵,很快又变凉了,照这个情形看,小涯未必能等了。

        换作往日她绝不会坐以待毙,但小涯要的不是别的……对方不肯沐浴的话,神仙也弄不来浴汤。

        她绞尽脑汁想对策,因为太出神没接稳春绒递来的蔗浆,杯子里的甜『液』一下子洒落在身上。

        “呀!”

        杜庭兰一惊:“当心黏到腿上,快把衣裳脱下来。”

        杜夫人说:“今晚也不会再出屋子了,直接换寝衣吧。”

        滕玉意却担心浴汤能不能顺利取来:“我还得等消息,拿件干净襦裙换上吧。”

        碧螺到行囊前随手一拿,结果又是晌午滕玉意刚换下的莲子白襦裙。

        “怎么又是这件?快换件别的。”

        “明日才是正式寿宴,奴婢晚间才把娘子的几件衣裳熨过了,横竖这件娘子明日不会穿,先将就一下吧。”

        滕玉意只好接过裙裳穿了。蔺承佑早在被蒲桃酒弄污衣裳就把他那件换了,再说已经深夜了,这裙子穿在身上料也不会有人留意。

        屋里正『乱』着,楼下的院子突然传来喧哗声,桂媪出去打听,过了一会回房说:“楼下来了好些夫人和小娘子……听说是那几位外地官员的女眷,今晚也要在月明楼安置。”

        滕玉意一喜,照这样说,会不会淳安郡王和蔺承佑也回来了。

        她忙令春绒去前头打探消息,杜夫人把簪环『插』回发髻上:“国丈府对这几位女眷这般重视,想必是朝中重臣的妻女,我们房里还亮着灯,不过去问候一声的话,未免有些失礼。走,去瞧瞧。”

        拉过女儿和滕玉意瞧了瞧,还好两人衣饰齐整,三人下了楼,花厅里灯光如昼。

        榻上坐着好些女眷,滕玉意抬头望去,竟大多数不认识。

        左边坐着一位夫人和一对孪生姐妹,夫人大约三十多岁,面容威严,身段瘦削。

        那对孪生姐妹与母亲生得很相似,身型却比母亲足足丰白一大圈,配上银盘般的圆脸、细长的凤眼,倒比母亲相貌更端丽些。两人约莫十五六岁,装扮一模一样。

        滕玉意又看右边那对母女,女孩身上披了件水『色』披风,里头隐约『露』出鹅黄『色』襦裙,额间贴了水粉『色』的花钿,唇边也点了两团红『色』的胭脂,生得秀美绝伦,姿『色』远胜那对孪生姐妹。

        滕玉意越看越觉得这少女面熟,李淮固?

        李淮固依在母亲怀里,眼里还含着泪,抬头看见滕玉意,先是一怔,随即绽出惊喜的笑容:“阿玉。”

        滕玉意一讶:“李三娘。好久不见。”

        “阿娘,是滕将军的女儿。”李淮固惊喜地扶着母亲起身,又欣然对滕玉意说,“我还以为你不认得我了。”

        滕玉意欠身给李夫人行礼:“怎会认不出,也就四五年没见,你跟小时候模样差不多。”

        李淮固握着滕玉意的手仔仔细细打量,又低头看她身上的裙裳,不住点头称叹:“这衣裳真好看。早就想去找你了,但我才到长安,今日一整日都在赶路,路上还在想,不知能不能在寿宴上见到你,怎知真让我见着了。”

        李夫人与杜夫人见过礼,含笑凝视滕玉意:“这孩子越生越好看了。你阿爷可好?府上可好?”

        滕玉意一一回了。

        李夫人比对着自己女儿和滕玉意,笑叹道:“这么一比,还是阿玉强点。”

        李淮固微微一笑,矜持地问杜庭兰:“兰姐姐,你是不是没认出我?

        杜庭兰噗嗤一声笑起来:“早就认出你了,我记得你眼下有颗小小的朱砂痣,你瞧,它还在这儿呢。”

        说着温柔地点了点李淮固的脸颊,李淮固眼波里笑意漾开,一左一右拉住滕玉意和杜庭兰:“今日太高兴了,你们住在哪间房?我与你们同住吧。”

        杜庭兰迟疑了一下,滕玉意却歉然道:“哎呀,怕是不行。房里只有三张床,都这么晚了,姨母她老人家不便挪动衾被……”

        杜夫人和李夫人笑着摇头:“今日太晚了,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这些孩子,一见面就腻在一处。”

        李夫人又引她们到榻前,指了指那位瘦削的夫人:“这位是淮西节度使彭将军的夫人,这是彭家大娘、彭家二娘。”

        滕玉意笑容微滞,先前她在席上因为惦记小涯的事并未细听,原来晚到的女眷里竟有淮西节度使的妻女。

        她前世并未与彭家的女眷打过交道,此刻仔细端详彭氏母女,脑中像被掀开一块尘封已久的布,一下子涌出来好多早已淡忘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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