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广寒秋_闺宁意迟迟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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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 广寒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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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三月里,天就没有那么冷了,葳蕤的细密绿意也已见雏形。

  长闲宫近日才修缮过,一片春景动人得紧,宁润走在庑廊下,却没有半点心思去看,他走得很快,但步履沉稳并没有乱相。行至拐角处,渐闻说话声,宁润的眉就皱了起来,然后斜刺里便突然冒出两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见是他,急忙行礼:“见过印公。”

  宁润的脚步慢下来,站定,训道:“怎么走路的!”

  吵吵闹闹换了别地也就罢了,偏偏是长闲宫,这宫里头如今呆的是谁?那是成国公燕淮!

  “都给我仔细着脑袋!”宁润的口气渐渐冷厉起来,颇有几分像是故去的汪仁。

  小太监们再不敢言语,只喏喏应是。

  宁润这才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他自己则继续疾步前行。

  长廊回曲,四周景致却是越走越荒凉,宁润只觉得身上忽然一冷,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自家师父来。他师父怕冷,很怕,一入秋就开始穿大氅,多厚多暖和都嫌不够。

  为人脾气也不好,担着司礼监掌印一职的时候尤其是。

  但他师父汪仁伺候的主子,脾气倒很好,不像是他的,太难琢磨了。

  按说,燕淮为了清算东西两厂,前脚杀掉了他师父,后脚就应该把他也给杀了,可燕淮偏偏没有。不仅如此,没过多久,这司礼监掌印的位置还叫燕淮给了他。

  他不想接这个担子,但有贼心没贼胆,只能硬着头皮过下去。

  半响,宁润终于走到了偏殿门前。他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才换了张笑脸走进去,然后一路走,走到那张宽阔的书案前。

  上头堆满奏折,只余靠右一角,搁着一盏镂空瑞兽银器香炉,里头点的是瑞脑香,香气闻得久了,不觉冷冽泛苦。

  宁润靠近了些,躬身弯腰,轻声道:“国公爷,长平侯不好了。”

  书案后正提着朱笔批阅奏章的年轻男人闻言,动作微微一滞,抬起头来望向了宁润。他有一张很好看的脸,年少时瞧着只觉昳丽,而今眉眼深邃了些,就更胜从前。

  但宁润知道,这人坏不坏吧,跟相貌是没有干系的。

  他师父也好看,但论心眼,没准比燕淮更坏,只是可惜了一招棋错,连命也丢了。

  “长平侯林远致?”

  宁润见他开了口,连忙颔首应是:“正是这一位。”

  燕淮仍旧声色不动,继续落笔,低着头垂着眼睑问道:“他怎么了?”

  宁润道:“说是受了重伤,想请鹿先生前去救命。”

  这些年,燕淮麾下的鹿先生在京城里应是无人不晓的。鹿孔虽不是御医,但精通岐黄之道,有神医之称,长平侯这既然快死了,也就难怪他会想到鹿孔来。

  但是……

  “他倒是胆子够大。”书案后的燕淮嗤笑了一声。

  宁润在心里暗叹一声,心道果然如此。

  敢问成国公燕淮借人,这长平侯的胆子可不是够大了么?

  但他死都快死了,想必也没什么可怕的。

  说来,这长平侯今年也还没满三十呢,年纪轻轻的,倒是可惜。

  宁润想着这事,莫名有些唏嘘起来。

  这时,燕淮忽然搁了笔,似笑非笑地说了句:“他既然能求到你跟前来,看来还有几分门道。”

  宁润听着,背上一寒,差点没绷住就地跪了下去。

  “罢了,下不为例,你走吧。”良久,燕淮重新提起了笔来。

  宁润如蒙大赦,长舒了一口气,当即就要退下。然而没等他走出三步,他忽然听见燕淮在背后低低问道:“长平侯林远致,他夫人是谢寺卿的女儿?”

  宁润只得又转回身去:“如今是谢通判了。”

  京城谢氏一门近些日子被燕淮接连打压,谢家六爷谢元茂也没能避免,被狠狠贬谪了。

  “是长女?”

  宁润有些吃惊,他连谢元茂被自己贬谪了也不记得,怎么会记得谢元茂的女儿嫁给了谁?怔了怔,他才回答道:“国公爷好记性,是谢通判的长女。”

  谢元茂的长女据闻未出嫁的时候就不大受宠,一直寄养在谢家长房老太太膝下,他的次女倒是谢夫人陈氏亲生的,自幼娇宠着,嫁给了梁国公府的世子爷。

  “嗯。”燕淮淡淡应了一声,忽道,“也罢,左右鹿先生近日闲着,就请他去长平侯府看一看吧。”

  宁润更惊讶了,但他不敢深想,也深想不了,燕淮的心思自来难以捉摸,他早已断了去揣测的念想,于是他只是恭敬地应承下来,转头去请了鹿孔。

  鹿孔听完也很诧异:“那位长平侯看来很不一般呀。”

  “一般不一般咱家不清楚,但国公爷起先是没答应的。”宁润笑着摇了摇头。恐怕不一般的是那位林夫人谢氏……但后半句话他并没敢说出口……

  好在鹿孔也不多问,燕淮既让他去,他就去。

  他带了个小徒弟背药箱,就出了门。

  宁润打发了小太监随行领路,然后便转身去给燕淮复命。

  到了长闲宫偏殿,燕淮依旧在伏案批折子。

  嘉明帝今年才九岁,离亲政还远得很,这朝中大小事务全是摄政的燕淮在处理,一日日忙得很。宁润有时候会想,他虽然脾气怪了点,但论能力却显然比先帝强得多了,而且折子他批,朝中事务他管,大大小小的事他都担着责,怎么就不索性坐上那张椅子当皇帝算了?

  非得找个小孩儿当皇帝,不知图的是什么。

  宁润走到桌旁,道:“鹿先生出发了。”

  燕淮头也不抬,闻言只是问:“长平侯是怎么受的伤?”

  宁润道:“长平侯府的小世子不慎溺毙,长平侯夫人太过悲痛失心疯了,不知怎地就拿发簪扎了长平侯,这扎的还是心口,也是得亏长平侯运气好,偏了一丝,叫他如今还有口活气在。”

  “疯了?”燕淮笔下忽然一顿,折子上便留下了一道长痕。

  朱砂痕迹,鲜艳若血。

  宁润瞧着,只觉自己眼皮一跳,声音就轻了下去:“听说是,疯得挺厉害,拦也拦不住,还将长平侯的一个妾杀了。”

  燕淮抬头,蹙起了眉,神色有些冷,又似乎有些迟疑。

  宁润不敢吭声,只站在桌子边上一动也不动。

  “鹿先生走了多久?”燕淮问道。

  宁润忙张嘴道:“已有一刻多钟。”

  燕淮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色淡漠地道:“备马。”

  宁润一愣,回过神来便忙不迭地应是,三步并作两步出门吩咐了下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燕淮竟然要亲自去长平侯府。

  长平侯府的人,也没猜着会有这一出。能请动鹿孔,那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儿,至于燕淮,以长平侯府这个破落门第,还远远不能叫他屈尊亲来。

  是以燕淮一到长平侯府门前,长平侯府就乱了套。

  原本就因为林远致和谢姝宁的事闹了个人仰马翻,这会来了个大人物,就更是没有章法了。偏偏,最要紧的鹿孔鹿先生现下却还没有到。

  燕淮策马而行,虽比鹿孔晚出门,却比他早了片刻到达。

  长平侯府的黄总管见状,当然不敢置喙,只是心下难免愈发焦急,又不敢问燕淮为何前来,一张脸是憋得阵青阵白,半响恢复不了。

  燕淮问他:“长平侯呢?”

  黄总管苦着脸:“正候着鹿先生呢。”

  燕淮面无表情地点一点头,又问:“夫人呢?”

  黄总管一愣,支吾起来:“夫人,夫人她……”

  “怎么了?”燕淮皱起眉头,扫了他一眼,口气有些冷。

  黄总管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连忙将视线移开,脑袋低下去,颤巍巍回答道:“夫人她已经去了。”

  他说完后,站在他对面的年轻男人却一直没有出声。

  但气氛越来越冷,冷的像是冰,尖锐的冷。时间恍若凝滞,黄总管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过了一瞬间,燕淮终于开了口。

  他说:“带我去看看夫人。”

  伴随着话音,他的眼睛里有太多情愫飞快闪过。

  吃惊、后悔、悲哀、疑惑……纷杂繁多……

  然而等黄总管慌慌张张抬起头来时,看见的却只是一双淡漠冷清的眼睛,像死水,没有半点波荡。他不知道,曾几何时,这双眼睛也曾亮如秋水,半点心思也藏不住。

  只是可惜了,见过燕淮那双眼睛的人,大多都已经不在了。

  黄总管有些不大敢带他去见谢姝宁,也不明白他为何要见一个死人,但他更不敢违逆燕淮的话,于是他只能应承下来,然后一面走一面大着胆子询问鹿孔何时能到。

  他家侯爷的命,可是不长了。

  但他问了一遍,燕淮却没有回答。

  黄总管就知道,自己这话是不能再问第二遍了。

  他就闭紧了嘴,只专心将人往世子林箴屋子里带。事出突然,谁也还来不及收拾。黄总管亲自带着人,将林远致扶回了房,就立刻去请了大夫来,后脚又喊了林远致的幕僚,结果大夫看不了,几人一商量拖不得,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得进宫求鹿先生出手。

  是以,这一路求,就求到了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宁润跟前。

  不过众人也没指望真能请来鹿孔,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黄总管事后又回了出事的那间屋子。他晓得,小世子没了,夫人很伤心,但怪罪温姨娘也就算了,怎好对侯爷动手。黄总管思来想去,很有些生气,可他是个下人,怎么也不能对夫人横眉竖眼。他就只好忍着气,走进屋子里去想劝谢姝宁先回房歇着。

  可谁知,他进去一看,却发现夫人坐在床沿,俯身抱着小世子的尸体一动也不动,而伏在她脚边的温姨娘,血淌了一地,早就冷了。

  黄总管战战兢兢的,先喊了一声“夫人”,见她没动便打发小丫鬟上前去喊。

  小丫鬟也害怕,磨磨蹭蹭走到边上,喊一声仍不见回应,只能回头看黄总管。

  黄总管便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小丫鬟无法,只好伸手去拍谢姝宁的肩头,哪知一碰人就像是见鬼似的跳了起来,尖叫起来:“夫人没气了没气了——”

  黄总管闻言,也顾不得训她大呼小叫没体统,只连滚带爬地靠近去看。

  结果一看,真没气了。

  黄总管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了温姨娘的那滩血泊里。

  他就想,侯爷昏昏沉沉的危在旦夕,这事他也拿不了主意,便索性赶走小丫鬟,自个儿将门一锁,先不管了。若侯爷也死了,那就再说;若侯爷活了,那这事自然有侯爷做主处置。

  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原先没有温姨娘的时候,府里还挺好,但她来了,这侯爷就变了。

  底下的人闲言碎语的,还叫侯爷抓了人杀鸡儆猴狠狠打了一顿。夫人就此怪上了侯爷,后来温姨娘有孕,夫人的日子就更难过了,连带着小世子似乎也不大讨侯爷喜欢。

  黄总管私心里觉得这温姨娘是个狐狸精,但侯爷却没什么错。

  男人嘛,总是这样的。

  夫人怪侯爷更甚过温姨娘,显见得不大对。

  走在路上,黄总管暗暗叹了一口气,好容易走到门前,慌忙掏出钥匙来开了锁,躬身请燕淮进去:“国公爷请,夫人就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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